45.早饭

清晨的空气总是令人愉悦的，即使是在这繁华都市的近郊。更何况前夜的雨水依然未干，偶尔还是会有那么一滴两滴从树叶，从枝丫，夹带着绿色植物特有的自然气息在朝阳的亲吻下自眼前一划而过，消失在泥土的缝隙间。 金发少女眨了眨眼，将手中的饭盒挂在右臂，从微微倾斜的红伞下探出一只手，感受这雨过天晴后的清凉。 “麻仓先生，有客人在前台等您。”早上来查房的护士姐姐一脸疲惫地敲了敲病房门，虽然觉得房里的其中一个人正把自己塞进床底下努力寻找着什么的场面有些喜感，但她还是很贴心将话带到了。“麻仓叶先生？” “哦！唔哇，好痛！”床底下的那人手忙脚乱起身的时候床底下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而来的呼痛声明显是这人的脑袋和床板亲密接触后的结果。“咝……没关系！我等会儿就下去！” 护士小姐和床上坐着的另一个人同时挑了挑眉，前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关上门离开了。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床上跳下来蹲下身戳了戳似乎仍处于晕眩状态的自家弟弟。 “所以说，没事削那么多苹果干嘛。”好没好气地说道，顺手将掉在床头柜附近已经氧化到面目全非的苹果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那个时候在生气，生气！不削苹果的话我还能干什么？”叶挣扎着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同样惨不忍睹的苹果，也将它们送进了垃圾桶。 “你也就能拿苹果出出气了，”他的哥哥毫不留情地鄙视他——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昨晚其实被削苹果的叶吓了个半死。 “过分了啊，”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拂掉头发上的灰尘，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踢拉着拖鞋（厕所用）往外走去。“我出去一下。” “叶，有件事我很在意。”好站在床边两手揣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嗯？”叶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扭过头看他——好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纠结。于是他安慰似的笑了笑。“没事啦，我很快就回来。” “不，我只是想知道……”长发少年皱起了眉头，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你说你好几天没回去了，所以……你多久没洗澡了？” “……”短发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可以算得上是相当地幽怨。 “所以？” “你以为这几天都是谁帮你擦身子的啊？”叶炸毛了，指着盥洗室的方向握拳道。“我每天帮你擦完之后都是一身汗好嘛！肯定自己也要洗的！” “这样啊，”好挑了挑眉，相当纯良地问道。“所以好看吗？” “啊？”叶一脸茫然。 “我的身体啊。”某人的笑容可以说是愉悦之极。“好看吗？” 于是麻仓好相当满意地看着自家弟弟的脸慢慢从脖子红到了头顶，随后目送这孩子逃命似地夺门而出——果然不管他们变成怎样的关系，调戏自家弟弟这种事还是如此地令人心旷神怡。 轻笑了几声之后，他收敛了自己的笑容，踱步到了窗边向下望去。从三楼的窗户俯视而下，楼下撑着红伞的少女正伸出手试探着雨滴。 视线在空中悄无声息地接触了，金色的眸子对上了暗红的眸子，少女的眼眸平静似水，却不见之前匆匆一瞥之中的茫然。 看来都想起来了啊，恐山安娜…… 目送着匆匆跑上前去的少年和移开视线将伞收起的少女离开医院，他将耳畔的的发丝撩到身后，手肘支在窗沿上看向清晨的朝霞。 既然叶说了这是他自己的事，就放心交给他吧。 一晚暴雨过后想要找到干着的长椅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两人走了好久才在公园的小亭子里找到落脚的地方。周围偶尔路过一些晨运的人，但没人有兴趣关注他们。 清晨的鸟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配合着精致到了极点的早饭，让几天来生活质量和街边流浪汉差不多的某个通灵者少年几乎热泪盈眶。他向着身边的清丽少女致以感激的目光。 “我做的，”安娜一边低头寻找饭盒中的筷子，一边淡淡地道。“快吃。” “啊……那我开动了，”看着这明显是精心准备的饭食和热腾腾的味增汤，叶冲她笑了笑。“Thank you。” “不用这么早谢我，反正是最后一顿了，”安娜找到了掉落在底层的木筷，伸手递过来的同时瞥了他一眼。“吃饱点也好。” 正喝汤的叶流下了一大滴汗——觉得安娜刚才这句没说完后面还跟着“吃完了好上路”什么的绝对不是他的错觉吧！ 果然还是好可怕啊……接过筷子一边吃饭一边抖的麻仓叶这么想。 吃饭的过程很安静，安娜不光带了味噌汤，也给她自己带了一些麦茶。她倒了一杯，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嘬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气氛也不尴尬，或许是多年来熟识彼此所形成的默契。 吃到一半，叶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饭食若有所思。金发少女斜眼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别想了，我就做了一份。” “诶？”少年惊讶，转头看向她。 “还真是过分呢你，”安娜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膝盖上，双手扶稳耸起了肩膀。“那种家伙就让他吃医院里那难吃的饭一辈子好了。” “你怎么……”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能让你老是去想的人，就只有他了吧，”安娜不看他，金色的眸子半合着看向远处的草坪。“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过你没什么自觉罢了。” 夹着一片鱼肉的的筷子顿了下，但还是送进了口中。叶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嗯……” 被提到的某人突然打了个喷嚏，有些纳闷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之后一脸嫌弃地推开了面前的病号餐——这种东西真心不符合他对于食物的美学。 “你现在没事了么？”将最后一口米饭送进口中，叶说了一声“谢谢款待”后扭头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看到你……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画面的冲击力度太大，所以那个时候开始就慢慢恢复了。”安娜也喝完茶杯中的最后一口麦茶，从叶那边拿过空掉的碗筷，一起收进饭盒中。“圣少女的治愈术很不错，目前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叶舒了口气。 “现在想想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将饭盒重新包好之后，安娜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少年。“不然也不会拜托我那些事，所以你怎么发现的？” “无无明亦无，改变后的隐匿结界……”叶看了她一眼，然后身体前倾，两只手肘撑在大腿上看着眼前的地面。“难度很高的术式，没有相关记忆的话我很难想象怎么看过一遍就会用的。之前你连自己其他的通灵术都想不起来呢。” “其实多少还是因为他也做了差不多事吧？”少女收回了目光，看向前方。“叶你的训练都是我经手的，所以你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虽然你对于超·占事略决领悟得很快，但术式的变体并不是你的拿手项。所以是他的功劳吧？” “是啊。”叶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我们还挺像的……我，和他……”将手中的饭盒放在长椅上，安娜放松了身体抬头仰望天空。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毕竟……”叶也抬头看向天空——晴朗的天空已经露出了湛蓝，早上还有些淅淅沥沥的雨此时已经完全停了。“……安娜就是安娜啊。” 安娜就是安娜啊…… 少女金色的眸子中映照出了屋檐后的那片碧空，分外的晶莹剔透。她眨了眨眼，两脚落地站了起来。金色的发丝在背后晃动着，她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扭过头看着他。 “少得意忘形了，”她喃喃自语道。“明明我们都是可怜的家伙，你和我……” “安娜……” “你看着他向着你到达不了的地方越走越远而无能为力……”她转过身直视着他，清晨八点左右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分外地灿烂。“而我看着你……” 麻仓叶站了起来，他迎上少女的目光，不躲不闪。 “叶，我爱你。” 恐山安娜轻轻地，但却绝对清晰地说道。她的唇角少见地勾起一丝微笑，如春季刮过冰原的一道暖风，在那似乎常年冰冻的脸庞上融解出别样的温柔。 “即使我曾经怨恨着这个世界，但比起这些，我爱你，胜过这世上的一切……” 少女笑着，这么说道。清晨路过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伸出手将鬓边的发拨去耳后，任由风将她的话语带去天际。一直以来深深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语，终是就这么自然说了出来。 金色的眸子中，短发少年站立的身影地倒映在其中，深深地印在心里，镌刻在灵魂最柔软之处——那是她的最珍爱，最呵护的宝物。 麻仓叶微微睁大了眼睛，但没有避开安娜的视线——对于这份郑重的感情，他也不能敷衍。 他上前一步，同样沐浴在阳光中，异样地认真。 “安娜，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金色的眸子颤了颤，微微低垂了下来。 对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