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Equalize

　　出云，麻仓本家23：55PM 　　长发少年背对着大门仰头遥望夜空，随意叠起的雨衣搭在手肘上。 　　东京仍是大雨滂沱，但这里却万里无云，较之大都市平日明朗的夜空更为清澈。细碎的星子洋洋洒洒地铺了满天，忽明忽暗，幽幽注视着此时已沉入酣眠的大地。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打开了，一位下人打扮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看清楚门外之人的面容后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 　　“叶少爷？” 　　少年回过头，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让人舒心的笑容。“啊，其他人已经休息下了吗？” 　　“不，还没有。”妇女急忙打开门让出路来。“叶明大人和干久大人还在祠堂，茎子小姐在她自己的房间，我去帮您叫她？” 　　“等一会儿再去吧，”长发少年眯起眼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泥渍斑斑的裤腿。“我想先换身衣服。” 　　“啊，是我疏忽了，”妇女歉意地说道，随即带头向着叶的房间走去。“请您跟我来。” 　　闲庭散步似的跟在其后，麻仓好不由觉得等会儿麻仓家长辈们脸上精彩的表情一定会是这场危险性极高的出云之旅中难得的调味剂。 　　“叶少爷，这是您的衣服，”中年妇女将手中的一叠衣物在房中的榻榻米上放好，随后恭敬地退出门外。“那么我去找茎子小姐过来了。” 　　“你是新来的吧，”好点了点头，随即温和地说道。“看来家里最近真的很忙呢。” 　　“是的，我是三个星期前被麻仓家雇佣的，同一批被雇佣的还有其他几个人。能认出叶少爷也是之前曾经看过小姐床头的照片。”妇女突然顿住了，好像觉得自己太多话似的尴尬地欠了欠身。“最近老爷一直很忙，少爷如果想见他的话或许要等到明天了。” 　　“没关系，你先去通报就好了，爷爷要是实在脱不开身就算了，”好再次奉上了一个灿烂的眯眼笑容。“去吧。” 　　妇女最后鞠了一躬，消失在门廊外。长发少年环视房内一圈后，将手中已经干了的雨衣扔在门旁，俯身拿起了榻榻米上的衣物换上。 　　衣服很合身，就像量身定做的一般。好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地轻笑几声——双胞胎就是这点好，不是吗？ 　　抬起手随意将脑后的长发绑成一个马尾，他再次环视房内，这个叶从小生活的房间。 　　果然跟想象中的没太大分别。书桌、书架、衣柜、壁橱，就连地上放置着的唱片机中仍然留着BOB的唱片以及墙上贴的BOB海报和吉他都在意料之中。相当典型的十多岁少年的房间。 　　但是，这里却只生活了一个人而已。好蹲下身，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门边的唱片机。听着唱片机中传出那个黑人歌手风格独特的歌声，他不由得失笑。这什么啊…… ……不过，倒是挺有趣的。 默默听完了整首曲子，他按停了唱片机，闭上了眼睛。 　　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麻仓家的话，这里的东西或许就是两份了…… 　　其实很多时候，“如果当初……”这个几个字才是这世上最残酷最苍白的词语。 　　所以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他离开麻仓家的呢？自从叶那里得知以前发生的事情后好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他直觉地感到或许一旦将所有的事情揭开后，现在的平静生活将不复存在。 　　果然像叶说的那样，他是个随时都会消失的人。 　　不过…… 　　暗红色的眸子在微微合起的眼睫下闪了闪，走廊外响起的急促奔跑声越来越近。他站起身来面向房门。 　　那也是把叶从G.S那里抢过来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了。 　　“叶！”房间的推拉门‘啪’地一声被拉开了，一位长发女子的身影扑了过来。 　　“你……”好只说了一个字儿，剩下的便被那名女子堪比金刚的熊抱噎了回去。 　　……天，好辛苦！ 　　“对不起，对不起……”女子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低声抽噎着。“我们……我们用尽了办法，但还是……” 　　“……” 　　好吧，母子相逢的场面是很感人，但如果拥抱他的人能把他的肋骨都挤断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大概也只有G.S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拥抱会有如此惊悚的效果了。 　　不过……这种感觉很熟悉，不知怎的还有一种怀念的意味。微微靠近这个怀抱，好难得地没有抗拒除了叶之外的人给予的碰触。虽然这样的时刻很短暂。 　　麻仓茎子慢慢直起身来，纤细的手指拭去脸上的泪珠，另一只手附上了儿子的脸颊。有些朦胧的泪眼搜寻着，想要仔细看看自己思念多日的孩子的脸。“叶……” 　　长发少年抬起头，平静得毫无一丝波澜的酒红眸子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位与他自己和他的双胞胎弟弟有着七八分相似容貌的女子。映射在那泓深红暗流中的表情从思念，到疑惑，到不解，最后变为惊骇。 　　“你、你不是叶！”茎子收回了手，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你是、你是……啊！” 　　退后的那一步，却刚好踩在了门旁的雨衣上。光滑的防水质材，再加上地上铺的同样光滑的榻榻米，很容易预想到打滑的场景，所以长发女子向后仰倒的情形并不是那么出乎意料。 　　好轻叹口气，伸出手稳稳拉住自家母亲大人，避免了她仰面摔倒这种一点儿都不优雅的场面——看来他弟弟的天然呆属性不是基因突变，而是确实属于遗传。 　　茎子借力站好，尚有些惊魂未定，在原地有些不稳地晃了晃，继而才将注意力转回面前这个与她关系极为复杂的儿子身上。少年收回了手，冲她挑了挑眉。 　　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因为谁都没有想到本应是互相敌视的双方会产生如此戏剧性的见面方式，更何况又加上了母子这层关系。 　　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茎子还是首先开口了。“那个，你来这里是想……” 　　但事实注定今晚所有人的话都说不完整，她接下来的话语被一声不算很响但绝对让人无法忽视的肚子鸣叫声打断了。 　　此时就算厚脸皮如麻仓好，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尴尬窘迫。他无奈地扭过头去，至少也要藏住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果然一天里自早饭后什么都没吃就到处跑总是会坏事儿…… 　　麻仓茎子愣在原地，眨巴了眨巴眼睛，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还是你想先吃饭？” 　　长发少年不禁远目。不在状况内的果然不止他一个么……？ 　　民宿[炎]00：30AM 　　“具体的情况就是这样，”道莲收回了在一张简易地图上指点的手指，向围拢在周围的同伴们总结道。“行动主旨是救出帕契族，得手后马上撤退，不要恋战。还有什么疑问吗？” 　　“莲君，”李塞鲁举手示意道。“这次的情报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比如说这会不会是故意把我们支开的调虎离山计？” 　　“我也想过这个可能，”金眸少年盘腿端坐，缓声说道。“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万纯似乎还没有将注意力移向我们这边。” 　　“没错，”卓高拉布接口道，在他的美洲豹持有灵脑袋上拍了拍。“米克的鼻子很灵敏，但是它没有发现这个城市里有可疑的人，也没有除了我们之外的通灵者气息。” 　　“小山田万纯应该是被某件事拖延住了，不然他不会连自己的儿子住院都没时间去处理。”莲沉思道。“但他迟早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叶身上，所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都要去探个究竟，只要能救出十祭司中的任何一个以后都不会这么被动了。” 　　“这么看来确实值得一试，”李塞鲁同样认真思考着。“如果对方没有通灵者，只是拥有武装力量的人类的话，就算是最坏的情况我们这边也不会有伤亡。现在至少我们这里有五位能形成甲缚式O.S的战力，将力量集合在一起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我也这么觉得，”霍洛霍洛事实就是地说道，摊了摊手。“就算对方真的不好对付，我们总是可以脱身的。我们的O.S都多多少少有些暂时凌空的能力吧。最后由法斯特的梅菲斯特·E迎接我们，全身而退应该不是难事。” 　　蓝发少年说完后，发现房内出奇地安静，所有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他不安地动了动。“怎、怎么了？” 　　“总觉得这不像是你这个没脑子的笨蛋会说得出来的话而已，”栗子头少年抱起手，勾了勾唇角。“对你来说这难度有点儿高。” 　　“岂可修！你这家伙！” 　　“嘛、嘛，霍洛霍洛君冷静啊，”绿发少年干笑了几声出来阻止这场作战会议演变成战场本身的局面。“叶君还在休息，不要吵醒他啊。” 　　“那个，”黑人男孩开口了。“不需要告诉叶君吗？” 　　“他那种状态你想让他干什么？”莲揉了揉自己抽搐的眉角。“虽然我知道这么说很不厚道，但他今天这场烧来的很是时候。” 　　“怎么说呢？” 　　“我无法排除这次的行动是针对叶而来的可能性。所以如果叶跟去的话免不了遇到危险，但依那家伙的个性他绝对不会让我们留下他一个人等消息。如果只是我们就不同了，毕竟我们对于万纯来说没什么意义，主角不在的话再大的排场也没用。” 　　“但把叶一个人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我已经在民宿附近布下了道家的阵法，除了通灵者之外普通人类无法破除。就算是通灵者出现，破除阵法也需要时间，那段时间足够我们赶回来了。况且，通灵者中有能力一举破除我所设下的阵法的，只有以前那个麻仓好。毕竟现在的我们，可以说是所有通灵者中最强的几人了。” 　　顿了顿，道莲继续说道。“只要叶不主动离开这屋子就应该不会有事，所以我们必须在他醒来之前赶回来。凌晨4点出发，不管成功与否都要在6点之前回来，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虽然我觉得叶君就算是身体不适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但莲君还是这么小心地安排好了一切，”李塞鲁嘿嘿笑了几声，温和地说道。“莲君你果然还是很担心呢。” 　　“哼，”栗子头少年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有时间说废话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是！少爷！”身后是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调笑声。 　　麻仓本家01：00AM 　　“什么！叶回来了？？”刚从祠堂出来的叶明惊讶地说道。旁边的干久也是一愣。“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回来？之前连个电话也不打。他现在人呢？” 　　“叶少爷刚回来一个小时，现在正跟小姐在主屋用餐。”中年妇女恭敬地说道。 　　“你下去吧，”叶明吩咐道，随即与干久直奔主屋。 　　虽已是深夜1点，但主屋门内透出的灯光仍是温馨宜人。纸门的另一边，传来女子与少年谈天的声音。 　　“叶，你回来了。”叶明拉开纸门，对餐桌旁坐着的两人说道。“我们……” 　　老人顿住了，眨了眨眼试图弄清楚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的还是他太累而产生的幻觉——他孙子的头发是不是长得太快了些？ 　　“父亲大人，你们辛苦了”茎子站起身来，向她的父亲鞠躬问好。“你们也要吃一些吗？我去让人再准备两副碗筷。” 　　“那个……茎子啊，这位该不会是……”干久抓了抓脑袋，面具后的声音复杂至极。 　　停下手中进餐的动作，长发少年扭过头，微微笑了笑，简洁的说道。“我是好。” 　　话音刚落，叶明猛然后退几步，伸手一招，几只式神便尖啸着向着桌边端坐的少年扑过去。 　　“父亲！！”茎子尖叫起身，慌忙中碰翻了几只碗碟。“不要动手啊！” 　　酒红色的眸子霎时眯起，指上用力，手中的筷子‘啪’地断成几截。手上一个起落，待众人看清之时纸门上已多了几节深深嵌入门板的断筷，上面挂着几片被穿透的树叶。 　　“这样的待客之道，可是不敢让人恭维啊，”轻笑几声，好伸出手将桌上翻倒的那几只碗碟扶好，然后拿起了旁边放置的备用筷子。“况且今天我不是来打架的。” 　　“茎子！这是怎么回事？”干久戒备地问道，身体已自发地摆出迎战姿势，毕竟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是麻仓家最大的敌人麻仓好。 　　“还是我来说明吧，”放下手中的碗筷，长发少年在另外两人谨慎的目光中站起身来。下巴微扬，眯起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但唇角勾起的笑容却是他往日不变的从容。“如果你们想救叶的话那就最好收起那种眼神。” 　　“真不敢相信……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收拾干净的和室中，干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叹道。“安娜，还有万太，他们现在已经没事了么？” 　　“不用担心他们，”好盘腿坐在地上，轻嘬了一口杯中的麦茶。“现在比较让人担心的是叶。据我们的估计，万太的父亲小山田万纯已经注意到叶是被选为通灵王的人而采取了某些行动，但叶本人却丝毫没有显露任何成为通灵王应有的力量。以后的事情或许会很危险，可我们现在对所有事物都一知半解全凭猜测，还得出了精灵王会带走叶这样的结论。这样的情况太被动，所以……” 　　酒红色的眸子环视一周，将屋内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然后缓缓说道。“我需要麻仓家的力量来联系精灵王。” 　　听到这里，麻仓茎子开口想要说什么，但随即被叶明伸出的手拦住了。“拥有千年经验积累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为什么会需要麻仓家的帮助？看来……星之圣地的那场战斗虽然没有毁灭你，还是对你产生了一些影响，是不是？” 　　千年？大阴阳师麻仓叶王？虽然听着很离奇，但应该是在说他吧？ 　　“不愧是麻仓家的大当家，果然很冷静呢，”长发少年轻笑几声，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被你看穿了。” 　　“所以说，要除掉现在的你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可能的。”老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其后闪烁着危险的光。 　　“啊……按理来说，是的，如果你想要更确切一些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连通灵者都算不上，以前会的……阴阳术之类的也不记得了。所以你要除掉我的话虽然不是很容易但也不是办不到。”好放松了身体，两只手支在小腿上，脸上的笑容不曾动摇。 　　“那你为什么还能……”叶明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有两个选择，”不等对方问完，好伸出两根手指，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起，酒红色的眸子中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第一，杀了我，然后自己从人类手中保护叶，最后在精灵王来要人的那天把叶交出去。第二，帮我联络上精灵王，由我来跟它谈判，了解局势走向，然后从它手里把叶抢回来。” 　　“连麻仓家都做不到的事你凭什么觉得现在的你能做得到？”叶明厉声质问道。 　　“因为我现在的这种状况就是精灵王干的好事！”好不由得提高了声调，暗红的眸子中隐隐闪现着危险的光泽，在和室橙色的灯光中，让人产生火焰在其中跳动着的错觉。“如果它不是想在我身上达成某种目的的话何必花功夫做这种无聊的事？” 　　“精灵王……为什么要这么做？”老人再次震惊了。“上次在仪式中见到它的时候它根本就没有提到过任何有关你的事。” 　　“所以才要去问个清楚，不管它封印我记忆的初衷是由于我是个威胁还是别的原因，但我的记忆一旦解开对它来说绝对是个麻烦。所以它至少应该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不管是对于我，还是对于叶。” 　　“可是……”一直在旁边默默聆听的干久终于出声了，语气中可以听出一些松动。“之前的泰山府君祭，也就是联络精灵王所需要进行的仪式，已经耗尽了麻仓家的资源。我们已经无力再次支付仪式的损耗了。” 　　“也不一定，”出乎意料地，这次是麻仓叶明开的口。 　　“诶？”茎子吃惊道。“父亲大人还有办法么？” 　　“平常的阴阳师，或许要拼尽其一生的成果才能完成仪式，毕竟个人实力摆在那里，各路神灵看不上眼，疏通的代价也相对较高。可是……”‘腾’地一声将手中的手杖支在地上站起，年迈的阴阳师直直看着坐在两张榻榻米外的少年。“如果是千年前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亲自来进行泰山府君祭的话，以他那通灵者中最强的一百二十五万巫力，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走近几步，老人依然保持着两人目光的对视，对方那不属于少年的深沉眸子不躲不闪。“就算失去了记忆及通灵者的能力，但你本身所蕴含的巫力并不会消失，只是没法使用罢了。所以只要教会你方法，要完成这个仪式还是办得到的。” 　　“所以你们的选择是二？”长发少年同样站起身来，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用叶的安危来威胁我们，你还真是卑鄙。”叶明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但你这次却是赌对了……” 　　“我不喜欢拿叶的安危来开玩笑，”少年呲牙一笑，说不出的狂妄意味。“所以我不介意拿我的命来赌。” 　　“‘我的记忆一旦解开对它来说绝对是个麻烦’，这句话你一说出来我就感觉到了，”老人背着手走向门口，有些佝偻的背影再次体现出了这位强势老者内心的凄凉。“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让你为我那个笨蛋孙子做到这种地步。但你居然敢以这种状态去挑战精灵王的权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疯子。” 　　与此时同样起身的干久和茎子一同站立在屋内，好无所谓地说道。“啊啊，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深深地看了这个麻仓家曾经最为头疼的人物一眼，麻仓叶明低声说道。 　　“跟我来吧。”